停摆90日：月均支出50万的单体影院，快撑不住了 || 深度
一家有140多家分店的连锁影院，仅仅春节档，就损失上亿元，如今票房没了，挣钱的爆米花也卖不掉了，电影院该怎么熬下去？
本文由无冕财经（wumiancaijing）原创首发
作者：胡慧茵
编辑：陈涧
设计：布冬
实习生：郭曼怡
影院被迫关停约90天，依旧未能等来好消息。
4月22日，无冕财经（ID：wumiancaijing）研究员走访了位于广州市内核心商圈的几家影院，这些门店门前都贴着停业公告，其中，位于天河区的飞扬影城还贴出了“对兑换券和会员卡进行延期”的通知。
复工未有期，这些沉寂的电影院，正面临着一场前所未有的风暴。
据公开数据显示，今年一季度，全国累计票房几乎全部来自1月份，为22亿元，仅为去年同期票房186亿元的12%。票房没有指望的同时，外界还预测，全国影院一季度员工成本高达40亿、房租物业5.5亿、非票房损失28亿。
据企查查数据，2020年至今，全国已有逾6600家影视类公司注销，中小院线公司倒闭的估计不在少数，因为就连大公司的日子也不好过，“院线一哥”万达电影(002793.SZ)今年一季度预计亏损5.5亿元-6.5亿。
这三个月里，电影从业者都在苦苦等待影院开业，但对于复业后的情况，越发不抱希望。“若没有相关支持影院的政策出台，我们就是自生自灭。”广州市内某影院负责人程磊（化名）向无冕财经研究员表示。
即使复工也没电影放
影院被迫暂时关停，让电影从业者们感受到前所未有的寒冷。“没有了春节档，今年全年票房恐将减少100亿元。”编剧、导演鸿水如是说。
看着往日座无虚席的电影院如今大门紧闭，作为广州市内一家影院的负责人，程磊坦言有种怅然若失的感觉，“原本是满怀期待的，可没想到，今年的春节档会变成这样。”
▲广州一家影院门口贴出的暂停营业通知，图片来自无冕财经。
程磊所在的影院位于核心商圈，分为三层，拥有11个影厅、1800多个座位，是广州市内数一数二的大影院。2019年的春节，是这家影院经历的第一个春节档。那时的辉煌，程磊形容“可以说是一票难求”，这一点，还充分体现在收入上，“仅是年初一一天，票房就有35万。再加上小卖部的营业额，一天的收入可以达到40万。”他向无冕财经（ID：wumiancaijing）研究员表示，一个春节档，就能占据全年收入的四成。
春节档的卖座，一度给了程磊很强的信心。他表示，前期自己投入了3000多万打造这家影院，钱虽然还没有还清，但那时还是挺乐观，觉得很快就能回本。也因为如此，程磊把影院保持盈利的希望都放在了2020年的春节档。但没想到，疫情的突袭，让这一切都成了泡沫。
从大年二十九（2020年1月23日）被叫停营业至今，电影院迟迟未能等来开业的消息。程磊意识到，自己不仅要错失春节档，接下来的五一档、暑假档恐怕也要落空。
这一年的黄金档都没了盼头，同一时间，各种成本的压力也排山倒海般地压向程磊。
按照程磊的说法，这个6000多平米的影院，每月都要交30多万的租金和10多万元的管理费。就算如今影院停业，这些都是无法逃开的硬性开支，“若是开业之后向我追缴租金等费用，按以往一年500多万的固定开支，那到时候我只有倒闭这一条路。”
除了租金、水电费，程磊还要担负员工的工资费用。由于无法正常复工，程磊表示，目前只能以市内最低工资标准来支付员工的薪酬，对于部分高管，则以工资打折的方式处理。“考虑到员工的处境，我们也有鼓励员工做微商。”为了尽量减少开支，平日里程磊只会偶尔安排一两名员工回影院开一下放映机，是担心“太久不动会对设备有损”。
而电影院的复工之路，远比想象中要艰难。
程磊告诉无冕财经研究员，由于国外疫情越发严峻，现在已经有多部电影宣布撤档。“从全年放映的影片来看，外国进口影片票房占了大半。”他悲观地表示，“就算是如今电影院可以重新开业，也会面临着无片可放的窘境。”
据程磊了解，除了《花木兰》，目前已经宣布撤档的还有《小妇人》、《婚姻故事》、《乔乔的异想世界》等多部进口片。根据闪电新闻的数据，截至3月底，已有43部电影陆续加入到撤档行列，假如院线仍然不复工，待映影片的数量可能会进一步增加。
程磊所经营的单体影院，早已是入不敷出的状态。事实上，就算是现金流更为稳定的连锁影院，也很难抵御这次“春寒”。
彭清（化名）是广州市内一家连锁影院的管理人员，她告诉无冕财经（ID：wumiancaijing）研究员，“春节档是一年里最挣钱的时候。每年春节档，我们影院票房平均会有220万-250万，此外，还有40万-50万的食品销售收入。这几个月算起来，我们的影院至少损失350万。”她还表示，自己所在的分影城在市内已经算排名比较靠后的了，若是算上全国140多家分店的损失，数字估计要以亿元计。
据彭清透露，影院现在只能以基本工资的标准给员工发薪酬。她认为，比起工资，员工更担心的是长期没有工作。所以，已经有少部分员工决定另谋出路。而身兼员工和管理层的彭清还有别的担忧，“现在公司没有生意，我也不确定公司是否会因此而淘汰一些优势不明显的分影院。”
爆米花也卖不动了
随着国内疫情缓和，各行各业陆续复工，此前，曾有部分地区的电影院也准备以老片复映的方式复业，但又遭遇一纸“暂不营业”的公告。
3月28日，国家电影局紧急发出通知，所有影院暂不复业，已经开业的影院需要立即暂停，具体的恢复时间需要等待国家电影局通知。但半个月之后，依旧没有好消息。4月15日，中国疾控中心发布消息，称“要坚持控制人员流量，减少人员聚集，影剧院、游戏厅等娱乐性休闲型场所暂不开业”。
电影院迟迟不开，人们似乎也在淡忘这项娱乐活动。
3月22日，有38.4万网友参与了由新浪娱乐发起的“你近期会去电影院看电影吗”的投票，其中，有30.6万人选择了“不去，老老实实宅家里看”，只有1.3万人会因为观影效果而选择去电影院。
对此，据自媒体“毒眸”援引一位资深影投管理人员的说法称，“看电影对很多人来说或许已经成为‘刚需’，但是去电影院看电影并不是。”
在零票房之下，连院线类上市公司的日子也不好过，这在它们第一季度的业绩预告中可见一斑：“院线一哥”万达电影(002793.SZ)预计亏损5.5亿元-6.5亿，金逸影院（002905.SZ）预计净利润亏损1.45亿-1.6亿，幸福蓝海（300528.SZ）则预计净利润亏损1亿-1.05亿。
▲几家院线股今年一季度业绩均出现亏损。
顶着巨大的业绩压力，即使是家大业大的企业也不得不想办法“开源节流”。
据自媒体“毒眸”消息，在4月15日前后，有多家上市影企开始裁员，当中还包括不少上中下游的头部企业。就连影院巨头CGV以及万达电影也不能幸免。
4月9日，有媒体报道称国内外资影投CGV于近日开始裁员，裁员比例大概在30％。无独有偶，4月22日，万达电影也被曝开始启动人员优化，预计裁员20%-30%。
电影院裁员、降薪的消息不绝于耳，但或许情况还不至于这么遭。据无冕财经研究员向广州市内几位影院管理人员了解，他们所在的影院都没有裁员，目前只是推出了一些例如售卖“电影票+食品”的套餐来回笼资金。
像彭清所在的影院，就让员工通过朋友圈、微信粉丝群销售特价食品和电影票。对于零食，彭清估算，若能成功售出，或能给影院挽回10万-15万的损失。但从目前情况来看，套餐销售没有太大成效。“在线上渠道上的销售，面对的大多是影院本身固有的粉丝群体。而且因为疫情的缘故，现在也没有办法有效地做推广，销售结果不是很好。”
即使知道现阶段网上卖食品的收益只是杯水车薪，广州市内还是有多家影院争相效仿。一方面，爆米花可能是内地12000多家影院唯一能抛售出去的“资产”；另一方面，以爆米花为代表的小吃，是影院中除观影和广告外的又一吸金神器。
▲广州一家电影院大厅，图片来自无冕财经。
业内早有共识，影院盈利靠的从来不是票房，而是食品饮料、衍生品销售、场地租赁和映前广告、贴片广告等收入。此前，万达电影方面就曾透露，广告和爆米花贡献了67%的毛利率。
卖品与影院相辅相成，“爆米花经济”也因影院而起。在国内布局了50%影院市场的影院非票市场运营商抱抱堂，仅靠爆米花这个单品，一年销售额就达到2亿。
只是，没有了电影院这个特定的场景之后，爆米花、可乐等食品也一并没了市场。“将商品放在线上，不仅很难扭转低迷的销量，仅是运费和人员工资就花费不菲。”在了解了同行的做法之后，程磊得出了这样一个结论。
影院何时回暖？
“2019年整个电影行业是一个整合年，同时也是介入影视行业抄底的好时机。我预测明年行业增长应该超过15%，行业底部已经到了。”2019年年末，在界面新闻的报道中，星美文化旅游执行董事兼集团首席运营官范嘉东曾给出这样一个预测。
然而，“抄底”时机未到，却等来疫情“黑天鹅”，让原本就寒冬凛冽的影视业再度跌入冰点。
据企查查数据，2020年至今，全国已有6686家影视相关公司注销。与其它行业相比，影视公司注销数量占比位居首位。现金流紧张的中小企业难免举步维艰，但即使是行业头部的影视公司，在被按下暂停键的第一季度都不好过，多数呈现业绩下滑、收入锐减，甚至亏损经营。
今年一季度，除了万达电影、金逸影视等院线公司业绩受挫外，多家影视公司也出现亏损，其中，唐德影视（300426.SZ）一季度预亏2900万-2400万元，北京文化（000802.SZ）预亏2000万-3000万元，而华谊兄弟更是预亏1.38亿-1.43亿元。
疫情的影响不可谓不大，但不容忽视的是，早在疫情发生之前，影视业就开始呈现出衰退之势。
过去十几年来，影视业一直保持高速发展，但这一切，在查税风暴掀起后便戛然而止。据《中国新闻周刊》报道，在监管趋严态势下，2019年已有多部电影改名、提档甚至撤档。资本市场对影视行业的态度也已发生大转变，几家头部影视公司市值平均萎缩70％以上，不及原来的三分之一。
生存环境变得严峻，影视公司们更希望依靠爆款电影来博得资本的关注。但近年来，电影业也发生了变化。
2018年之前，中国电影业一直处于狂飙突进的状态。自从2010年国内票房突破百亿之后，票房被刷新的时间越来越快，到2016年，只用了2个月就打破了这个记录。截至2018年，国内影院银幕数已经跃居世界第一，总票房收入达到609.8亿元，仅次于北美市场，位居全球年度总票房第二。
原本“一片向好”的氛围，却在2018年底取消票补政策时被打破。虽然2019年票房一如期待超过600亿，但增速继续放缓，从2017年的22.8%降至2019年的5.4%。
▲全国电影票房出现下滑趋势。
更为严峻的是，院线上座率渐趋低迷。有数据显示，2019年，全年总观影人次17.27亿，其上座率从2015年的13%下降至11%。消费者观影热情不断下降，但同一时间，国内院线还在急剧扩张。
截至2019年底，国内12408家电影院共拥有69787块银幕，当年新增9708块银幕，同比增长16.16%。事实上，国家电影局早已明确了新建影院的任务目标：“到2020年，全国加入城市电影院线的电影院银幕总数达到8万块以上”。
基于此，多家影视公司已经在年报中明确2020年扩张计划。横店影视、幸福蓝海、金逸影视计划将新开影院60家、27家、25家，扩张步伐与2019年新增影院数量持平。
为了抢占更大的市场，影视公司纷纷将“主战场”放在三四线城市。但就在票补取消后，不仅是一二线城市观影热情减退，三线以下城市票房也有下滑的趋势。
据《证券日报》援引一位北方大区的院线经理的说法，小镇青年对价格敏感，以前一部分观众本身不是电影受众，因为票价低才走进影院，“这些都是注水的部分，票补取消后泡沫被挤出，行业也回归理性了。”
还有数据显示，国内影院单银幕产出已经从2015年的139万，下滑至2019年的85万。看似繁荣的电影院，日子越发艰难。
疫情之下，不仅是电影院不能开放，一切与影视相关的活动也都宣布推迟。短短两个月间，就有3部电影“院线转网”。本就黯淡的电影院，如今生意再添变数。“预计影业应有五百多间制作公司以及三千多间影院会倒闭。”有业界人士给出了这样的预测。
电影院何时能等来春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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